不可能上映的华语新片 -

序言：今夜，我将为一部注定无法公映的华语电影新作《石门》撰写评论。这部作品因其大胆的叙事手法和争议性题材，或许永远无法走进电影院，但它仍值得一探究竟。

我们关注这部影片已久，原因不仅在于其入围了今年对岸的多个奖项，更在于其触及的题材。若用两个关键词概括，便能理解其中深意：代孕与卖卵。并非出于猎奇，而是令人震惊。近年来，除了纪录片，我们几乎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类议题的表达，遑论以电影形式作为核心元素呈现。而另一个令人担忧的点在于，由于涉及高度敏感的地下产业，若处理不当，影片极易沦为对受害者的再次剥削。因此，在得知影片有观影机会后，我第一时间观看了它，确认自己的忧虑得以缓解。尽管导演选择了如此沉重的社会议题，但并未将其作为噱头，而是通过这一路径，将观众逐渐引导至这两个词背后所隐含的女性真实困境。观影过程中我感同身受，甚至在某些片段中产生了生理性的胸闷反应，这种体验在近年极为罕见。翻阅豆瓣评分，众多观众同样表现出相似的感受，认为影片真实且令人不适，甚至难以承受。本文旨在与大家分享，《石门》究竟呈现了怎样的内容，这种对苦难的共鸣又是如何产生并被广泛传递的。

林森的孕期像一段被无形绳索束缚的旅程，从确认怀孕的那一刻起，债主的催促便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他们提出的条件看似合理，实则暗含玄机——为了确保孩子智商达标，要求林森必须在家中静养一年；而当她完成孕检后，这些苛刻的要求却突然变得模糊，仿佛债主们对胎儿的健康状况始终抱有不确定的忧虑。

女孩本可无数次改变主意，却始终未曾动摇，仿佛所有选择皆源自她内心深处的笃定。影片在视听语言上刻意保持克制，以冷静克制的镜头语言营造出原生态的纪实氛围。林森首次独立亮相的镜头始于地铁站出口，画面中他缓步走向住所，采用远景固定机位，行人熙熙攘攘或行走或休憩，而林森则如星尘般融入其中，个体存在被悄然稀释。

后续场景中频繁采用贴近日常视角的镜头构图，使林森自然融入人群动态。在与其互动的片段中，摄像机始终维持适度的视觉间距，既不过分靠近形成压迫感，也不刻意拉远制造疏离，这种平衡的拍摄手法有效消解了人物与观众之间的权力距离。

若仅从表层观察，人们往往只能注意到林森身上那些外在的病症与痛苦，例如持续性的乳房不适以及行走时难以抑制的躯体反应。

怀孕的艰辛不仅体现在身体的负担上，更在于胎儿在子宫内的不停晃动。孕妇常常需要像虾米般蜷缩着身体，不断变换体位以寻找片刻的安宁，直到那场持久的煎熬终于平息。这种时刻的挣扎与忍耐，正是孕育新生命过程中最真实的写照。

由于隐瞒堕胎事实，林森陷入了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男友因不知情而缺席照顾，父母也鲜少给予情感支持，连购买饮料这样的日常需求都需独自承担。这种设定并非单纯展现个人困境，而是通过克制主观叙事的视角，引导观众以更客观的姿态思考代孕、卖卵等涉及女性身体的剥削现象。影片刻意构建的距离感，使观众得以跳出传统情感共鸣的框架，重新审视女性在社会结构中的多重困境。

当抽离出女孩的主观视角，观众会更清晰地发现，林森的选择背后隐藏着更深层的社会逻辑。表面看似因家庭医疗事故导致的债务压力促使她选择代孕，但母亲提及的每月补偿金与从容态度暗示经济因素并非根本动因。这种叙事策略使观众得以重新解构角色形象：通过林森的表演细节与台词呈现，其性格特质显露出明显的弱势倾向，甚至带着自我压抑的讨好特质。例如在与合作方沟通时，她始终维持着程式化的笑容，即便在被明确告知职责时仍以"我怕没做好"的自我否定来缓和气氛，这种行为模式折射出更复杂的个体生存困境。

即便在被男友戏称为"找理由"的瞬间，内心仍充满不悦，却仍强撑着微笑面向对方。身体却本能地蜷缩成防御姿态，透露出深层的安全感缺失，这种姿态暗含着对自我价值的持续隐匿。言语间更是斟酌再三，与企图购买孩子的债主商谈时，每个措辞都裹挟着迟疑，仿佛在用温软的语气编织着求全之策，唯恐激怒对方。

当林森得知自己怀孕的喜讯后，母亲、债主和男友三方面都用各自的方式反复提及同一个问题。在与男友的对话中，她曾坦言："这个决定我无法独自承担。"

我告诉母亲自己无法接受堕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在我的身体里失去生命。"

我目前还需专注于学业，无法承担一年的养育责任，同时也不希望他人知晓此事。

林森在进行B超检查时流露出的情绪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母性温情，而是明显的情绪波动与认知迷雾。这种状态或许暗示着她自幼便存在着自我认同的缺失，难以建立对自身主体意识的清晰认知。在潜意识层面上，她的身体早已被视作承载他者生命的工具，而非独立存在的主体。这种将生育行为异化为本能反应的心理机制，使她对"孩子本应源自自我"这一基本命题缺乏明确的意识，最终选择通过卖卵或代孕来实现生育愿望。

这种理解困境的根源，或许更应归咎于社会结构性的压抑。影片以精妙的叙事策略刻意回避了具体人物的指责，转而通过层层递进的因果关系，揭示出女性在传统伦理框架下普遍遭遇的生存困境。以母亲角色为例，当她将堕胎过程轻描淡写地比作月经周期时，"吃了药就和月经一样流掉，没有伤害"的对话方式，恰恰暴露了父权体系下对女性身体的物化认知。这种看似日常的言语背后，暗含着整个社会对女性自主权的系统性忽视。

当得知林森意图贩卖孩子时，母亲那句“把孩子送走了，你会有感应，一世都疼”的话，看似符合传统观念中血缘关系的普遍认知，实则暗含荒诞逻辑。孩子与母亲作为独立个体，其情感联结不应被简单地等同于宿命般的痛苦牵连，这种无法被实证的情感绑架恰恰揭示了母职责任被过度神化的社会困境。母亲不仅承受着被传统观念裹挟的枷锁，更在多重现实苦难中挣扎——遭遇家暴、女儿意外怀孕，以及被父亲无端指责，这些创伤经历与社会观念形成双向互证的恶性循环，使个体命运深陷结构性压迫之中。

值得关注的是，电影中对传销这一元素的处理颇具匠心。它并非被简单地塑造成负面形象，反而成为小镇妇女的精神依靠。母亲在传销场合展现出的积极状态，与在家中的表现形成鲜明对比。例如，当她与女儿谈论理想时，曾设想过一个场景：带着核心代理团队前往国外旅行。这一细节充分说明，她已将同事视为亲密伙伴，体现了传销对她而言不仅是经济行为，更是情感联结的载体。

在组织内部的演讲活动中，现场的妇女们以及台下观望的听众，无不默契地参与营造出一种亲密如家的氛围。即便是女儿得知母亲因参与传销而剪短头发，甚至通过微商获得了三万元的收入，也未曾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或困惑。同样陷入困境的，是那些涉及卖卵交易的女性。林森在怀孕后期选择成为卖卵机构的志愿者助手，与之前曾担任卖卵助理的女性形成了令人唏嘘的新旧循环。

在整个交易过程中，无人察觉任何异常，林森遵照指示协助看管被选为替补人选的女孩，将其视为一份工作；而获得面试资格的女孩则在客户面前竭力展示自己，接受客户的全面审视，甚至在令人不适的注视下完成了一段舞蹈表演。

影片之所以以全景式女性困境为切入点，旨在揭示社会对灰色产业普遍存在的认知盲区。这种集体性的蒙昧状态如同无形的氛围，渗透在日常生活中，令每位女性在毫无察觉中成为体系性压迫的牺牲品，折射出命运般的悲剧性。至于为何将'氛围'作为核心批判对象，关键在于其象征意义——'石门'这一片名并非直指具体场景，而是通过反复出现的门的意象构建隐喻。从开篇那扇随风自动关闭的门开始，影片便以门作为贯穿始终的视觉符号，暗示着某种难以突破的封闭系统，而这种系统正是女性困境得以延续的深层结构。

林森首次踏入卖卵机构，因对周边环境不熟悉且未携带门禁卡，在警报声中传来“非法闯入”的提示下，最终发现的门与墙体颜色融为一体，几乎难以辨认。

林森频繁出现在各类场景的门框构图中，从私人居所到医疗机构，从辅助生殖机构到宿舍环境，几乎所有空间都成为框定她的影像边界。这种持续性的框架性呈现，形成了一种"困于门内"的视觉隐喻，暗示着她不断被外部视角凝视与观察的状态，折射出个体在特定社会语境中所面临的被动监视与身份规训。

从这两个意象的共通性来看，门与氛围都呈现出一种隐性的存在方式——它们不张扬却始终在场。我的解读是，"石"隐喻着难以撼动的沉重负担，而"门"则代表着社会结构对女性施加的系统性压迫。这种压迫并非显性的壁垒，而是通过文化氛围的渗透，逐渐内化为女性自我意识中的无形枷锁。它既阻断了女性向上发展的通道，又扼杀了个体探索生命可能性的空间。这种双重束缚的特殊性在于，其运作模式具有极强的隐蔽性，往往在看似正常的日常秩序中，完成对女性的深层次规训与剥削。

《权力、身体与自我：福柯与女性主义批评》一书中探讨了边沁提出的全景敞式建筑理论。该建筑模式的核心在于构建一种权力监控机制：掌权者可通过瞭望塔持续观察囚室中个体的日常行为，而囚室内的被监管者却无法察觉监视者的存在。这种单向度的可见性与不可知性悖论，使权力运作成为一种自我生效的规训过程。边沁强调，权力应当保持'可见的不可知性'，即通过制造持续性的被观察感，使权力的运作无需直接干预即可完成。这种不对称的权力结构在当代社会早已演变为女性的隐形牢笼，从幼年阶段的家庭规训到教育体系中的性别期待，再到社会文化中的隐性压迫，女性往往在多重权力网络中逐渐丧失对自身处境的清晰认知。

若无法偶然觉醒或勇敢抗争，女性往往会被困于被男性主导的存在中，不自觉地沦为他人审视的客体。影片以疫情爆发的时代背景作为结局的重要转折点，让主角林森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中重新审视自身处境。曾因怀孕休学、抗拒学习英语而逐渐沉沦的她，最终选择主动破局：毅然退还给前任的英语培训费用，并鼓起勇气报名重启学习计划，展现出从被动接受到自我救赎的转变轨迹。

电影落幕时，婴儿的啼哭声在夜色中响起。林森紧绷的胸腔仿佛被无形的重量挤压，她颤抖着推开驾驶座车门，却仍感觉那股钝痛如潮水般涌来。门框的金属边缘在指尖留下刺痛，而胸中的酸胀却愈发清晰，像是某种宿命的隐喻。她站在车门外，凝视着月光下蜷缩的婴儿，忽然意识到这疼痛早已贯穿了她的一生——从第一次生理期的不适，到婚姻中的隐忍，再到此刻孩子哭闹时的失控。命运的齿轮早已悄然转动，将她引向那条刻满隐痛与抉择的轨迹。

配图展示了《石山》的壮丽景色，嶙峋的岩体在阳光下泛着冷峻的光泽，仿佛时间凝固的古老遗迹。这些岩石不仅承载着地质变迁的密码，更在艺术创作中被赋予了象征意义——坚硬与永恒的对立统一，自然力量与人类意志的无声对话。